七歲前的記憶幾乎是空白,依稀有海風徐徐吹過,一片荒原般的寂靜。眼睛睜開是薰香迷離中、光影錯落下,一直照顧著自己的舅媽拉著她的手告訴她,「這是媽媽、這是爸爸、還有哥哥們。」她張嘴,雙眼巴眨巴眨,「原來自己是有爸爸媽媽的啊!」心裡輕輕吶喊著。盯著散落一地的任天堂,沒說出口的事是這個家庭幸福到從不需要她的介入。

 

  八歲那年,母親瘀青著、顫抖著的手在她小小的床邊寫下一串數字,「如果有事就打這支電話喔。」硬是扯出一抹笑,語調很輕很遙遠。沒說出口的是原來不是所有警察局的電話都是110啊。

 

  十八歲那年,某一個小到不足以紀念的週末,母親開車送她回寄宿學校,經過一棟大樓,那棟聽說有爸爸在的大樓。餘光掃過後視鏡,淺淺一笑,「原來這就是分居。」聲音輕到等待左轉的母親沒聽清楚。

  二十八歲那年,壓了一年了年假一次請完。歸鄉不是鄉愁,而是厭倦了都市的繁華,卻又即將溺斃在都市的奢靡裡。睡到自然醒,吃飯打掃洗衣服的日子平靜到像是什麼都不會發生。而事情真正發生時卻又沒有電影預告片的氣勢磅礡與來勢洶洶,連輕輕啊一聲都顯得唐突不已。

 

  她正在曬衣服,手上抓著一件寶藍色的襯衫,突然車庫的鐵門就開了。現在應該是上班時間才對。嘴唇一抿,時間抓得精準穿過熱帶季風林似的花園迎上前去。

  「媽?」衣服還沒有放下。母親推開駕駛座的門,神色古怪的把皮包交給她。沒有多問,接過後放在客廳沙發上,靜靜地好似七歲之後她就這麼沉默寡言。母親一言不發,於是她也沉默索性回到後院曬衣服,直到良久母親喚了她的名字。遠遠看去還是在車庫,母親靠在牆上一手插腰,滿是她平時女強人的跋扈。近看了才發現不是這回事。

  「傷到腰了。」母親的手緊緊抓著她的肩膀,臉上有汗。留她一臉錯愕,腰?

  「跌倒了嗎?」扶著母親,語氣平靜,一副歲月靜好、現世安穩。

  「你爸打的。」轟得一聲,春秋代序睽違多年的雷響再次閃現。

 

  「傷到骨頭的話要冰敷,妳先在客廳坐一下我去拿冰塊給妳。」

  什麼是暴力後的SOP?冰塊拿來冰敷、毛巾可以包住冰塊讓冰塊不會直接接觸到皮膚上、水拿來喝、電風扇吹一下比較涼心情應該會比較好吧、電視遙控器也很重要,她記得超過一定年紀韓劇就有渙散注意力的效果,還有藥。呃上次過敏吃剩的類固醇可以嗎?主要還是傷到腰,但手上、腿上、頰上都有灰塵,用推的嗎?推到地板上嗎?臉被壓在地板上嗎?輕輕擦掉那些灰塵。她依稀記得,閉上雙眼好幾年,這個家庭幸福到從不需要她的介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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